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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系列05 :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之一
春秋战国之前,宗法制与世袭制下,知识被官方垄断,也就无所谓知识分子了。春秋私学流行,士才作为一个阶层兴起。我把士称作中国古典式的知识分子。他们所处的时代堪称中国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。之所以这么说,是基于以下标准:第一,思想是否自由;第二,精神是否独立;第三,体制是否给予多重选择。所谓的多重选择是针对后世中国知识分子的单一性机会而言。何为单一性机会?何怀宏在其著作《选举社会及其解体》中这样解释:
第一,它是一种最优的机会,一旦入仕就会带来最大好处、最大利益,不仅获得权力,也获得声望和财富;第二,它越来越成为社会上的一种主要上升机会,虽然还有其他途径出人头地,但那些却是异途,后期只有科举才是正途,对于贫寒者还可以说是惟一的上升之阶;第三,它接近于单一的制度性机会……只有它提供了一种稳定的、一贯的希望。“单一”意味着把社会上的主要和最高的价值欲求整合为一个,即仅仅指向官场。“单一”还意味着古代选举和取人的途径和标准也日趋为一。
总之,先秦时的知识分子有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从容。就这么一点,试想后世,中国知识分子什么时候有过这等风光?“文革”时革命批评家们恶心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,这种骂法估计是跟周树人先生学的,众所周知,周树人骂梁实秋,“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”。据说这骂人的话被翻译成英文后,欧美人士居然对梁实秋产生了同情与喜欢,丢失家的、在地上跑着的小狗,多可爱啊。其实,站在哲理与审美的角度,我一直认为,一只流浪的自由吠叫的狗,要远比一只被捆绑的不敢乱吠的家狗有尊严得多。孔子周游列国,革命家看到了狼狈,我看到的则是知识分子传经布道周游列国的优雅与逍遥呢,怎么着也算一个国际访问学者吧?还有,春秋战国的各大城市,在管仲老师的带动下,纷纷开办各种类型各种规格的国家大妓院,专门为游士们服务。那些礼贤下士的贵族们,比如信陵君、燕太子丹等为了吸引士人,还在自己家里开设了妓院,士来嫖妓,一律免单。当然还有更优待的,比如荆轲,刺秦王前,那可是住了星级宾馆,好吃好喝的招待着,且有三陪小姐随侍在侧。可见我们中国,在春秋战国时代还是很尊重知识,很尊重人才的嘛!
(一)古典知识分子沿街叫卖的生存状态
孟子云:“无恒产而有恒心者,惟士为能。”很显然,古典知识分子是没有经济地位的,儒家视种地的为“小人”,视经商的为“贱人”,不想做“小贱人”,却又想混口饭吃,惟一的出路就是沿街叫卖贩“道”了,通俗的说法是“学成文武艺,货与帝王家”。孔子叫卖的声音直到如今我们还能听到回音:沽之哉沽之哉!其声嘶力竭颇有点现代社会的“流泪赔本跳楼大甩卖”。
要想“沽之哉”,首先得囤货,这个过程有点难,比如苏秦:“读书欲睡,引锥自刺其股,血流至足。”这般读书,为的什么,当然是为了卖个高价钱,正如苏秦自己所云:“安有说人主,不能出其金玉锦绣,取卿相之尊者乎?”
如果说学“文武艺”的过程难,那“货”的过程更难。苏秦第一次做买卖,就赔了本儿,《战国策》载其“羸滕履蹻,负书担橐,形容枯槁,面目黧黑,状有归色。归至家,妻不下纫,嫂不为炊,父母不与言”——一副典型的货郎模样嘛!
功夫不负有心人,苏秦后来把买卖做得好大,其身价估计是当时最高价了——“为从约长,并相六国”,比现在的“北约秘书长”、“联合国秘书长”可是威风多了。
当然,这种威风,这种技术型之士,历来为儒家所轻视,特别是孟子,认为纵横家所为乃是“妾妇之道”,而自己所为,乃是“大丈夫”之道——居天下之广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;得志,与民由之;不得志,独行其道。富贵不能淫,威武不能屈——看到这里,不由得让人莞尔,乌鸦落在猪身上,光嫌别人黑,不觉得自己黑。儒家与纵横家,都是游士,都是沿街叫卖,只不过叫卖的货不同罢了。按现在的商业规则,做自己的广告可以,但不能贬低别人的产品。孟子贬低了纵横家,却没想到后世一位伟人说孟子是一位纵横家,而不是儒家。如果孟子泉下有知,说不定会找这位伟人吵去:你才是纵横家呢,你全家都是纵横家呢!孟子带的好头,导致后世某些知识分子时不时地讥讽纵横一下——明初学者宋濂认为纵横之书《鬼谷子》“是皆小夫蛇鼠之智,清代学者卢文弨说“《鬼谷子》,小子之书也”。
要说沿街叫卖的功夫,还是纵横家最在行,卖的是流行货嘛。相形之下,儒家的货就有点压仓了。孔子吆喝了半辈子,也没找到买主,没办法,只好回家写书教学去。孟子步其后尘,也上门叫卖了。孟子首先碰见的客户就是梁惠王。可惜孟子不了解客户的心理,这时候梁惠王刚与齐国交过战,丧失大将庞涓,又与秦国一战,损失也很大,为此不得不迁都大梁,所以,梁惠王一见孟子就不客气地问:老头,不远千里而来,有什么好货以利我国乎?孟老头脖子一拧:王何必言利?俗透了,我只卖仁义!为什么后世人总称儒为酸儒腐儒呢?估计跟不懂行情有很大的关系,人家挨打了,想买根棒子复仇,你却要卖给人家一件绣花衣服,谁要?
孟子的第二大客户是齐宣王。不知大家是什么看法,我总觉得齐宣王老在调戏孟子。一会儿说:寡人有疾,好乐;一会儿说寡人有疾,好货;一会儿说,寡人有疾,好勇;一会儿说寡人有疾,好色,总之毛病大了,看你亚圣咋治我的病。按南怀瑾老先生的看法,齐宣王玩的是太极拳,孟老夫子玩的是“打蛇贴棍”式——顺着上缠上你——你说的这些毛病都不是什么大毛病,只要与百姓同好乐,同好货,同好勇,同好色,就行了。我倒觉得,孟子的仁义有点狗皮膏药的嫌疑,哪里都能贴那么一贴,也像万金油,哪里都能抹一把。不过,齐宣王还有自己的绝招——关键时刻,王顾左右而言他。尽管孟老夫子卖药卖得好辛苦,从四十三岁一直卖到七十岁,但买卖不成仁义在,凭心而论,齐宣王这样的客户,态度都还不错。咱们现在上门搞推销,搞保险,被对方轰骂出来的也不少吧?比如北京地铁渣男?如果齐宣王也象也这渣男一样,抓住孟子的衣衫领子,你们这些外地穷逼——你们脑补下。当然,也能找到与地铁渣男同类的,比如刘邦,往上门推销的儒生帽子里撒撒尿,你们这帮酸儒烂逼——你们再脑补下,对知识分子来讲,还是自由市场,还是春秋战国老板多了好啊!
苏秦之类都是大卖家,事实上,春秋战国时的知识分子,更多的是小本买卖。邦无定交,士无定主。士们被人称作游士,好比无根之萍,飘到什么地儿就什么地儿吧。有些类似现在的打工者,所以游士,也叫“养士”,游是士们的表象,养却是士们的生存实质。只不过,这种养有讨价还价的空间。《战国策》里有个著名的冯谖弹铗的故事。冯谖是孟尝君的食客,有饭吃就不赖了,可冯谖嫌待遇低,就吆喝开了,先是想吃鱼,就唱:“长铗归来乎!食无鱼。”遂有鱼吃。再吆喝“长铗归来乎!出无车。”遂有专车。最后吆喝:“长铗归来乎!无以为家。”遂给老母吆喝到了食用之资。冯谖的故事估计会让诸多后世的知识分子羡慕呢,居然能跟上级领导讨价还价,尾巴都翘到天上了,简直太酷了,试想大明以后的任何知识分子,有这待遇吗?比如那个柳亚子,似乎是因专车问题吆喝了几句,毛泽东同志回复如下:牢骚太盛防肠断,风物长宜放眼量。想讨价还价?没门儿,我这门上是一口价!所以,冯谖所处的时代还算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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